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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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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休息,在家寫了好多,算是彌補前些天沒有更新的歉意。

國內政局瞬息萬變,前一日雙方還在和談,後一日已經雙雙撕破了臉皮,徹底的決裂。國,共之間從意識形態上出現的難以協調與讓步的巨大分歧讓雙方都意識到,多說無益,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這些爭端。於是,在戰火剛剛熄滅了不久,餘溫仍在的中國大地上,一場同胞操戈的較量又一次拉開了帷幕。

從停戰協議有效期剛過,國,共雙方為爭奪地盤而開始了新一輪的激戰。戰火在大半個中國的土地上燃燒著,今天是國軍占領了某地,擊敗了共,軍的某軍;明天是共,軍殲滅了國軍某師,占領了某重要戰略城市……中,共的報紙上熱情高漲的宣布“七戰七捷”,國軍的電臺裏歌舞升平的歌頌著前方戰事大捷。戰爭從來都不可能有雙贏的局面,可在中國,在民國三十五年的中國大地上,偏偏就有一場場“雙贏”的戰役在發生。

國民們看不清這樣紛擾的狀況,但是,國,共兩軍的高層卻深知這一切背後的真相。隨著共,軍在國內占領地的增多,國軍方面也日益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壓力。1947年1月,當整個東北的局勢隨著國軍被殲滅4萬多人,丟失了重要的城鎮11座,共,軍開始由原來守勢變為攻勢之後,已經漸漸的塵埃落定。明眼人的心裏都明白,東北這塊土地,恐怕會變成共,產,黨的天下了。

身在上海的韓婉婷,雖然沒有再回到報社繼續當她的新聞編輯,但是,有一個工作直到現在她還一直兼任著。那就是,她還是美國邁爾斯報業集團在華的新聞聯絡人。國內戰局雖然紛擾,但她卻在這紛擾的局面下將一切都看得格外清晰。從美國方面傳回來的信息中,她已經隱隱的感覺到,局勢開始對姑夫的政府不利。

因為,美國的新任總統杜魯門雖然厭惡共,產,主義,但以支持國,共內戰將大量消耗美國的資源為名,陸續在援華的物資和武器上頗多阻撓。沒有了強大的美國軍援與資金支持,國軍的仗又該怎麽打下去?如果國軍沒有了那些先進的武器和彈藥,他們的優勢又如何體現?與共,軍遭遇的他們,又會遇到怎樣的結局……

身為一個國軍軍人的家屬,再沒有誰會比她更擔心身在前線的丈夫。國內局勢的變化,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她的神經。有時前方戰線傳回來的點滴消息都足以讓她一連幾天坐立不安,直到確認他在前線安然無恙,她那顆高懸的心才能緩緩的落地。

為了緩解自己內心的焦躁與不安,她開始迫使自己的生活忙碌起來,希望用各種各樣的瑣事來填充自己的生活,讓自己不會整天去想那些令她不安的畫面。很快,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便來到她的面前,足以讓她一時之間沒辦法去想與前線戰事有關的一切。

一天,外面正飄著細雪,天氣異常寒冷。韓婉婷正在家裏逗著女兒思平玩耍,忽然下人來報,說門口有個娘姨哭著要找她。韓婉婷很是奇怪,便讓保姆照看女兒,自己來到大門口去見了來人。她剛一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衣衫單薄、面色憔悴的老娘姨被門房攔在門外,寒風肆虐,吹得她的身體也在瑟瑟發抖。

韓婉婷飛快的在腦海中尋找著這張面孔的信息,很快,她就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陌生的娘姨。她狐疑的剛走近大門,那個娘姨大約是從她的衣著打扮上看出了她是這家的女主人,二話不說,撲嗵一聲便跪倒在了她的面前,嚇了她好大一跳。她連忙差人將這個年紀足以當自己祖母的老婦人攙扶起來,可那個老婦人卻死死的伏倒在她的面前,淒哀不已的哭道:

“太太,太太,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要是您不救她,我家小姐就要被那群強盜賣去長三堂子裏了啊!太太,太太……求求您,無論如何救救我家小姐吧!”

老婦人的哭訴讓韓婉婷聽得一頭霧水,可見她哭得異常淒慘,聽得她也是心有不忍。雖然自己也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還是連說帶勸的將老婦人從冰涼的地上扶起,溫言道:

“阿婆,您不要著急,慢慢說,您是哪家的娘姨?怎麽會來找我救你們家的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您慢慢說給我聽,如果是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您的。”

也許是韓婉婷溫婉卻誠意的回答讓老婦人看到了一絲希望,於是,她沒有再堅持,在傭人們的攙扶下來到了客廳裏。韓婉婷一再示意老婦人坐下與她說話,可那老婦人卻極力推辭,堅持要站在她的面前。眼見她如此堅持,韓婉婷也不再多說什麽,讓下人倒了一杯熱茶遞到老婦人面前,溫言道:

“阿婆,天這樣冷,先喝口熱茶暖暖身體再說吧。”

老婦人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茶水,悲戚的搖搖頭,淒然道:

“我一個土都埋了半截身體的老婆子要暖這身體做什麽?我只是心疼我家小姐在這樣冷的天,還要被人關在四面漏風的破屋子裏,她要是能有這樣一杯熱茶,該多好!”

韓婉婷一聽,連忙道:

“阿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快告訴我,看看我究竟能幫到你們什麽。”

老娘姨把發生的一切都說完的時候,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看著低頭不語的韓婉婷,又一次“撲嗵”一聲跪倒在地,跪著爬到她的膝前,不停的磕著頭,哀求道:

“太太,太太,我家老爺臨死前再三吩咐,如果小姐萬一遇到什麽不測,一定要來求您,求您無論如何看在他當年的一點薄面上,救救小姐,不要讓她被惡人所欺。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會厚著這張老臉的臉皮,跑到您這兒來找您。老爺一輩子只得這麽一個女兒,他臨死的時候將小姐交到我手上,是老爺對我的信任。要是我連這麽一點事情都做不好,將來就是死了,我到下面去,也沒臉去見老爺啊!”

韓婉婷見她磕得頭都要破了,連忙起身將她扶起,好言相勸道:

“劉媽,您不要急。這件事情雖然看著兇險,但總還是有辦法的。您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該怎麽做。江先生早些年也曾幫過我大忙,而且我與你家小姐也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她落難,於情於理,我也不能坐視不理。您放心,這個忙,我一定幫,而且幫到底。您快起來吧,地上涼,要是您的身體再凍壞了,你家小姐也要難過的。”

淚流滿面的老娘姨顫顫巍巍的被她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口中不停的念叨著“阿彌陀佛”,連連的朝韓婉婷雙手合十的拜禱著。韓婉婷叫來了下人,送劉媽回去,自己則回到臥室,換了身出門的衣裳,讓司機送自己到南陽路48號去。她要去見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車子在南陽路48號的門口停了下來,韓婉婷下了車,仰頭看了看這幢多年來幾乎沒有多少變化的門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叩響了門扉上的銅環,向著門禁森嚴的裏面通報了自己的身份和要見的人。不多久,高高的黑漆大門旁一扇小門打開了,聽見聲音,她回頭一看,對著來人微笑著道:

“穆然,我們好久不見了。”

走在樓內幽長的走廊裏,韓婉婷看著那些從自己身邊走過的男男女女,只覺得熟悉之中又帶著幾分陌生。她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林穆然的背影,竟發現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的孤寂和疲累,禁不住心頭一顫,沒來由的,一種深深的自責又一次從心底裏冒了上來。這,也是她為什麽始終回避著見到穆然的原因。也許,這輩子,她對穆然的愧疚都不會消失了。

來到穆然的辦公室,裏面的一切陳設還與她最後一次見到這裏的樣子沒有多大的變化。林穆然為她倒了一杯水遞到她面前,看著她,微笑著道:

“婉婷,我知道,這些年,你過的很好,很幸福。只要你過得好,我也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他的話不多,很短,但卻仿佛一下子說中了韓婉婷的心事。她連忙低頭緊緊握著手裏的茶杯,飛快的將自己眼裏浮上的淚水眨去,再擡起頭時,不無動容的對他露出感激的微笑道:

“穆然,謝謝。除了謝謝這兩個字,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麽。”

“傻瓜!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見外的話嗎?我知道你一直躲著我,怕我覺得難堪,尷尬,總覺得自己對不起我。可是,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連我都釋懷了,你又何必再苦苦為難自己呢?我們雖然做不成夫妻,但是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所以,別再用這種充滿自責的表情看著我,那會讓我心裏也不好受的!好嗎?”

韓婉婷點點頭,放下茶杯,認真而真誠的看著他道: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還不錯吧。”

她沈吟了一下,輕聲問道:

“有心上人了嗎?”

“哪裏有時間去找啊!抗戰勝利以後,家裏倒是給我介紹過一個,可是,還沒等我和她多了解接觸,戴局長就出了事。軍統局自從那以後就上上下下的亂成一團,人事紛亂,誰都想在這裏插一腳。

剛才進來的時候,你看到嗎?那些進進出出的人都是各個勢力安插進來的心腹,鬧到最近,直到你姑夫給軍統局改了名稱、定了當家人之後才剛安定下來。這不,沒安定幾天呢,國共又打起來了,我這兒又有得忙了,哪兒還有心思去談朋友呢?有時想想,這麽混亂的局面,一個人也好,省的多操一份心。”

他說得很是淡然,可韓婉婷聽著卻覺得有幾分傷感和無奈。他比她大四歲,如今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她已經結婚生子,有了幸福而安定的家庭,而他卻還是孑然一身,形單影只。不管他如何開解她,到底也是她害了他啊,無論如何,若是見不到他成家,她的心裏總也過不了自己那關。

她在心底裏暗暗下定了主意,一定要替他物色到比她還要好的姑娘,將來要介紹給穆然。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心裏的那份歉然,更因為穆然值得得到一個比她更好,更值得去愛的好女孩的全部的愛。

簡單寒暄了一番,韓婉婷便開門見山的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林穆然。她看著林穆然,見他表情凝重,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穆然,這件事情,我知道可能會讓你更你為難。但是我想來想去,只能找你來幫忙。你看,還有沒有辦法?”

林穆然沈吟許久之後才緩緩回答道:

“江月清這個人,是以漢奸罪被抓捕入獄的。入獄後,又陸續查出他早年和日本人勾結販賣中國稀缺物資,甚至還為日本政客提供過許多資金。這些資金據查後來都被日本人用作侵略中國的用途,所以說,他做過的許多事情,樁樁件件都表明他的罪大惡極。之所以抗戰的時候沒有動他,不僅僅因為他在恒社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用他來穩住日本人。

還記得嗎?當年我曾經勸過你不要和恒社的人走得太近,就是因為我們已經查到了他和日本人之間牽絲攀藤的覆雜關系,我不想讓你被他牽連而被誤會和日本人之間有什麽關系。我知道,你要說賀偉傑就是靠他幫忙救出來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為他一直在幫日本人做著損害我們中國利益的事情,所以,那些日本人才會願意用一個已經沒有用了的賀偉傑來換取從他身上得到的更大好處!日本人那麽精明,從來不會做虧本的生意!

抗戰勝利了,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場是什麽,所以才會想到來找你。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倒真是好,算準了心地善良的你一定會看在賀偉傑的事情上答應他的請求。現在他倒是兩腳一蹬的死了,可婉婷,你啊,實實在在是被他給利用了!”

林穆然說得有些忿忿,但得知真相的韓婉婷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生氣。且不說江月清是否和日本人有著這麽多罪惡的勾當,但她卻深深的記得,那天他懇求自己照顧他女兒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哀戚。為人父母者,必為子女做長遠打算。這一點,她在自己當了母親之後,越發能夠深刻的體會到。她相信穆然所說的一切,唯獨不信江月清在這一點上是利用了自己。

與其說他是利用了她的好心,倒不如說他的托孤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即便父親是十惡不赦的漢奸,那與他的女兒又有什麽關系呢?難道父親做下的惡,也要為人子女的來品嘗這種惡果的苦澀滋味嗎?所以,韓婉婷沈思了許久,看著一臉忿忿,頗有不願插手相助的林穆然,平靜的說道:

“穆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替我覺得不平。但是,父親作惡,終究與一個小女子何幹?他的家產已經全部充公,樹倒猢猻散,家人死得死,散得散,自己也落得個槍斃的下場,可謂遺臭萬年。所有的報應,他都已經得到了,為什麽還要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再為他父親種下的惡果承擔一切罪責呢?

她已經失去了父母,身邊只跟著一個年邁的娘姨,沒有錢,也沒有勢,只不過想過平靜的生活而已,可那些人偏要借口什麽漢奸之女的罪名,要把她抵債弄進那種火坑裏去,分明就是惡意的敲詐和脅迫。現在都是民國新社會了,怎麽還可以容忍這樣堂皇的逼良為娼?

如果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進過那種地方,將來即便能夠幹幹凈凈的走出來,可又有誰會相信她的清白呢?她還怎麽過嫁人生子的平凡生活?這一輩子,一輩子啊,都要承受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指指點點。你知道,這對一個單純的女孩子來說,無異於是送她上死路啊!

穆然,我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也應該明白,這一切,都和一個剛走出校門的女孩子沒有關系。我來找你,不求其他,只求在你的庇護下,讓那些流氓惡棍之輩不要再上門欺負她,能保她和老娘姨二人的人身安全,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生。你看好嗎?這個忙,除了別人,我想不出還能找誰來幫!”

她說的字字真切,聲聲入情,仿佛要請他照顧的不是一個不過才一面之緣的外人,而是自己的親姐妹。從小到大,面對婉婷的所有要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即便她背棄了他們的婚約,選擇了那個男人,他還是默認了她的抉擇,仿佛天生他就沒有拒絕她的能力。

林穆然看著婚後依然美麗的韓婉婷,在心裏默默的自嘲著,也許上輩子他對她做過太多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這輩子,他來還她了。恐怕今生,他都要帶著對她濃得化不開的愛意走向死亡了。

終於,他無奈的笑了起來,看著一臉赤誠等著他回答的韓婉婷,無可奈何的說道:

“真不該讓那個江月清死得那麽容易!我該多給他幾槍才對!他可真會找人!婉婷,從小到大,你從不曾開口求過我什麽。既然你現在開了口,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拒絕了。更何況,你知道的,我從來也都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你的要求。

也許你說的沒錯,江月清已經死了,一了百了,的確沒有必要再去為難一個弱女子。好吧,我答應你,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去找她們的麻煩。這樣總行了吧?”

韓婉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林穆然,感激的對他點點頭,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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